組織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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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的歷史初步

陳來紅
1999.4.1.《主婦聯盟會訊》135期

　　感謝賴青松翻譯日本生活俱樂部、消費合作社連合會的文章（1999.1.20.《生活者主張》47期〈生產者——相逢之旅（上）一文），從醬油的自有產品研發歷史，1978年的發霉事件及社員回應，衍生出TAIHEI的總經理太田先生的感動：「如果是一般的合作伙伴的話，發生了這種事可能早已結束收場；然而生活俱樂部一直站在我們生產者的立場，陪著我們一起去解決問題，這是我們最感激的。」

　　在一件事情的關鍵時刻，可以看出一個組織與人民的素質，這樣素質背後的價值觀是值得我們探索的所在。所謂合作的精神與態度，甚至是方法與形式，都可以從這麼一件事情的始末，瞭解日本生活者的基本共同價值觀是如何細緻地實踐在行事之中，而這些正是台灣要學習的目標。

　　翁秀綾在〈共創主婦聯盟與共同購買的加乘局面〉（1999.3.1.《主婦聯盟會訊》134期），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主婦聯盟（NGO）的社會環保理想，有賴共同購買（NPO）落實於生活，如此密不可分的合作關係，勢必先從組織與組織的合作開始。決策團隊的共識，如何演變成為所有會員的共識，是此刻兩個組織所要面臨的挑戰，而這挑戰直接地考驗著「共同價值觀」能否形成。

　　

共同價值觀的反省

　　中國向來只有威權之下的合作文化，台灣延續這樣的文化餘毒至今未除。民主的合作文化，在政治解嚴之後面對全球民主自由風潮之下，台灣政府不得不順從蓬勃社會運動的政治解嚴，至今不過十二年，也恰好是主婦聯盟成立的時間。筆者在這十二年間，見識了不少組織的誕生與名存實亡，也閱歷了不少組織內部的權力鬥爭，深深體認民主要形成為組織文化的艱難，難在五千年的傳統桎梏之深且廣。無所不在的威權文化如骨血存在於醬缸內的每一個人，缺乏個人開始乃至整個組織的反省，民主的合作文化難以達成。

　　在台灣省合管處成立五十週年系列報導中（《合作發展》227期），一篇由逢甲大學合經系楊坤鋒教授所寫的〈日本消費合作發展史簡介〉一文裡，頓悟今日主婦聯盟與共同購買所做的事，相似於1879年日本最初的生活協同組合的起步。差異的是基礎點的不同，當時日本除了自由民權意識的高漲外，因為日本西南戰爭所造成的物價飛漲所致。這歷史的初步雖然宣告失敗，但是在1920年真正以合作理念成立的消費合作社於東京成立。1948年「消費生活協同合法」的制定，才讓日本消費合作社不論在組織、業務、經營上有明確的法律根源，而奠定了後來蓬勃發展的基礎。

　　台灣共同購買源起於農藥與肥料污染下，危及身體健康而出發，也汲汲於將關懷本土農藥發展和弱勢就業議題納入。集體的思維皆十分的中產階級化，相對地於價格的內外在因素、組織的法律地位、深層的文化惡質對抗等等，步步皆艱難，遑論在組織的運作上講求民主化的困限。在包袱何其沉重中，能夠屹立不倒已是萬分難得。

　　由於對民主觀念認同的差異、民主組織運作經驗的缺乏，以及個人對己身文化惡質影響反省的不足，造成共同購買核心成員長達六年的再三討論，所付出的心力以及人才的流失，都是令人深感無奈，亦屬歷史之必然。沒有經歷這個，我們無從學習也不可能成長。共同購買如此，主婦聯盟十二年也不倖外，依然在民主組織的路上摸索著。

　　

共同價值觀的形成

　　雖說如此，如同十年前資深新聞專業者楊憲宏說過：「要將女人組織起來最難，最難的事主婦聯盟都做到了，有什麼理想主婦聯盟做不到？」面對朋友的剝析，的確！每位主婦經營一個家庭，都可以在任何艱困的物質條件下，力求全家生活品質的提升，一群主婦的團結合作又有什麼困難可懼？筆者多年來再三強調的是「不怕沒人、沒錢，只怕沒有創意」。道理是，缺乏思考的創作自然不能吸引人，也難募集經費來一起共事完成理想。

　　陳毓麟總經理在〈一支小雨傘〉（1999.1.20.《生活者主張》47期）說得貼切：「你們不是買方，我們不是賣方。」對生產者、消費者、勞動者、環保運動者而言，我們都是「共同生活者」。面對問題的基本原則，是找出問題癥結、改善問題，在各自的本分上去努力發揮應有的機能。在發揮機能的背後是一份愛意在流轉著，如同愛你的手足般去協同解決難題的困限，如同愛你生養的家庭般，一起來面對土地與產品的危機。在平等互尊互惠中，共同生活出相互都可生存得更好的品質，如此而已。

　　

歷史的初步

　　不管我們多麼努力，集體環境中歷史的限制是存在的。認知的個別差異，需要時間；品質改善的探索，需要時間；做事方法的精進，需要時間；民主素養的形成，需要時間；效率與人性照顧的智慧，更是急不來的。時間即是歷史的根本要件，站在歷史觀點上看台灣此刻的我們，我們正踏出民主歷史的初步。

　　放下買賣觀、放下優越、放下比較、放下競爭，我們才能真正體會出彼此合作的愛意。在共同購買最令筆者感動的是翁美川對精神病患者那種深不可測的愛意，如同做母親對兒女般持續的不懈；翁秀綾對合作理想的執著，一種無論如何都不放棄的堅持；美參那種無論多麼累就是要煮出美味可口食物的毅力；以及太多默默工作伙伴的努力，原諒難以一一詳述。

　　主婦聯盟十二年與共同購買六年，都已經踏出穩健的歷史初步，目前真的迫切需要所有成員的參與，不論生產者、消費者、勞動者、環保運動者，唯有大家共同體認，集體合作的力量，才可能讓歷史的初步是民主的歷史初步，而非歷史的泡沫。

　　

∼寫於1999.1.30五十歲生日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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